Warning: is_file():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(4096): <?xml version="1.0" encoding="utf-8"?> <!DOCTYPE html PUBLIC "-//W3C//DTD XHTML 1.1//EN" "http://www.w3.org/TR/xhtml11/DTD/xhtml11.dtd"> <html xmlns="http://www.w3.org/1999/xhtml" xml:lang="zh-TW"> <head> <title>第十五回 狼山之王</title> <link href="stylesheet.css" type="text/css" rel="stylesheet" /> <link rel="stylesheet" type="application/vnd.adobe-page-template+xml" href="page-template.xpgt"/> </head> <body> <div> <h3>第十五回 狼山之王</h3>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那麼你就該明白一件事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在聽。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現在你的命,已經是我的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明白。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你準備用什麼來換回你的命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要什麼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藍蘭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很意外道:「你想要她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很想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不想要轎子裡的那個人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很想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心在下沉。<br /><br />  他並不是不很聰明的人,他當然已明白使者的意思:「你要我用她來換小琳?」<br /><br />  使者不否認:「只要你和你的朋友站在我這一邊,他們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並沒有答應。<br /><br />  他不敢答應得太快,他不敢讓對方有一點兒懷疑。<br /><br />  過了很久,他才試探著問:「你要我替你做事,當然要先放我走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當然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心在跳:「你相信我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我相信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心跳得更快,道:「你認為我是個隨時都會出賣朋友的人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我知道你不是,但他們並不是你的朋友,老皮卻是的,還有小琳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心又在往下沉。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所以只要你答應我,我立刻放你走,在十五日出之前,你若不帶他們來,那麼你的小琳就……」<br /><br />  他沒有說下去,也不必說下去。<br /><br />  小馬更不願意再聽,忽然問道:「我只有一點兒想不通。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你可以問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們最恨的本來是我。」<br /><br />  使者也不否認。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轎子裡那個人,卻只不過是個陌生的過路客,而且還有重病。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嗯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現在你們寧可為了他而放過我,他對你為什麼如此重要?」<br /><br />  使者回答得很乾脆:「他值錢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問:「值多少錢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多得你連做夢都想不到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沒有再開口。<br /><br />  他想吐。<br /><br />  他看見老皮又爬過來,正想吻使者的腳。<br /><br />  他想不通一個人為什麼會在一日間就變得如此可怕。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你應該感激我,我沒有讓你吃草,可是我已經給你吃了另一種藥!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指尖冰冷,忍不住問:「什麼藥?」<br /><br />  使者道:「當然是毒藥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毒藥也有很多種。」<br /><br />  使者淡淡道:「十五的日出之前,你若還沒有把人帶來,你就會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毒藥了。」<br /><br />  九月十三,夜。<br /><br />  夜已深,有霧。<br /><br />  太平客棧的窗內仍有燈,從霧中看過去,燈光朦朧如月色。<br /><br />  屋子裡沒有別的人,他的算盤打得「得得」響,這正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候。<br /><br />  他做的生意從來沒有虧過本。<br /><br />  小馬衝過去,大聲問:「人呢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沒有抬頭,道:「什麼人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那些朋友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那些人已經走了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什麼時候走的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當然是算過帳才走的,已經走了很久,他們急著趕路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愣住。<br /><br />  他並沒有打算出賣他的任何一個朋友,他回來找他們,只因為現在正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時候。<br /><br />  郝生意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,道:「你不想去追他們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知道他們走的哪條路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不知道。」<br /><br />  他掩起帳薄,嘆了口氣,淡淡的接著道:「我只知道無論他們走的是哪條路,都是條死路,所以你就算追上他們也沒有用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瞪著他,突然出手,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把他整個人從櫃檯後揪了出來。<br /><br />  郝生意的臉色白了,勉強笑道:「我說的是老實話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知道他說的是老實話,就因為他說的是老實話,所以小馬才難受。<br /><br />  因為他已經沒有法子再自己騙自己。<br /><br />  他不能出賣別人,也不能犧牲小琳。<br /><br />  沒有人能替他解決這難題,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他。<br /><br />  現在他就算追上他們,又有什麼用?<br /><br />  郝生意看著他的臉色,試探著道:「我知道你一定又遇上了麻煩,而且麻煩一定不小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臉色慘白。<br /><br />  郝生意立刻接下去,道:「我們總算也是朋友,我也很想幫幫你的忙,只可惜這裡是狼山,無論誰在這裡遇上了麻煩,都絕對沒有人能替他解決的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忽然道:「也許還有一個人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誰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狼山之王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又勉強作出笑臉,道:「只要有朱五太爺的一句話,當然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了,只可惜……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只可惜我找不到他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歎道:「非但你找不到,簡直就沒有人能找得到他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知道一定有個人的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誰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!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的臉色已發青,道:「不是我,真的不是……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帶我去,我絕不會害你,朱五也絕不會怪你,因為我只不過是送禮去的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送禮?送什麼禮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送我的這雙拳頭!」<br /><br />  他握緊拳頭,對準郝生意的鼻子:「否則我就將這雙拳頭送給你!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居然沒有閃避,反而挺起胸,道:「你就算打死我,我也沒法子帶你去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並不想打死你,死人不會帶路,沒有鼻子的人卻一樣可以帶路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的鼻尖上已冒出冷汗,苦著臉道:「沒有鼻子的人也一樣找不到他老人家!」<br /><br />  「如果連眼珠子也少掉一個呢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那……那……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也許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,可是男人身上,有樣東西是萬萬不能少的。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滿頭大汗滾滾而落,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了。<br /><br />  他當然知道男人身上最不能少的是什麼,每個男人都知道。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他在哪裡了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吃吃道:「有一點兒,好像有一點兒,你總得讓我慢慢的想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要想多久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還沒有開口,門外已有個人冷冷道:「你就算讓他再想三年,他也想不起來的。」<br /><br />  說話的是個女人,這女人好大的一雙腳!<br /><br />  人都有腳。<br /><br />  女人也是人,當然都有腳。有的腳好看,有的難看,有的底平趾斂,就像是用白玉雕成的,有的卻像是發了霉的蘿蔔乾。<br /><br />  這女人的一雙腳卻簡直像是兩條小船,鞋子脫下來,就算不能載人過河,至少也可以做孩子的搖籃。<br /><br />  如果你沒有看見過這個女人,我保證你連做夢都想不到天下會有這麼大的一雙腳,而且居然是長在一個女人身上的。<br /><br />  現在小馬總算見到了,見到了之後,還幾乎有點不太相信。<br /><br />  這個女人當然就是柳金蓮。<br /><br />  柳金蓮不但腳大,嘴也不小,看著小馬的時候,就好像隨時都準備一口把小馬吞下去。小馬只想吐。<br /><br />  柳金蓮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幾遍,才接著道:「你想找朱五太爺,只有一個人可以帶你去找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立刻問:「誰?」<br /><br />  柳金蓮伸出一根胡瓜般的手指,指著臉上一堆又像是肥肉,又像是鼻子的東西,道:「我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心裡在嘆氣,卻還是忍不住問道:「你肯帶我去?」<br /><br />  柳金蓮道:「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什麼事?」<br /><br />  柳金蓮道:「你們殺了章長腳,你總得賠個老公給我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又一把提起了郝生意,道:「這個人不但會說話,而且會賺錢,做老公正是再好也沒有的了。」<br /><br /> 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郝生意已經在拚命搖頭,道:「我不行,我是個……」<br /><br />  小馬也沒有讓他的話說完,隨手拿了塊抹布,塞住了他的嘴,道:「我就把他賠給你做老公,你看好不好?」<br /><br />  柳金蓮道:「不好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男人?」<br /><br />  柳金蓮道:「我要的就是你!」<br /><br />  這句話剛說完,她的人已經向小馬撲了過去,就像是一座山忽然壓下來了一樣。<br /><br />  可是她的身法居然很輕快,兩條膀子一伸開,又像是老鷹撲小雞。<br /><br />  幸好小馬不是小雞。<br /><br />  小馬的拳頭已經閃電般擊出,往她臉上那堆又像肥肉、又像是鼻子般的東西打了過去。<br /><br />  不管這樣東西是什麼,只要被小馬的拳頭打中,都一樣受不了。<br /><br />  只可惜小馬忘了一件事。<br /><br />  他忘了柳金蓮不但有雙大腳,還有張大嘴<br /><br />  ──比他的拳頭還大得多。<br /><br />  他一拳擊出,柳金蓮就已張開嘴等著。<br /><br />  他這一拳竟打進了柳金蓮的嘴裡。<br /><br />  小馬叫「憤怒的小馬」。<br /><br />  憤怒的小馬當然喜歡打架,為了各式各樣的原因,跟各式各樣的人打過架。<br /><br />  所以各門各派、各種奇奇怪怪的招式,他大多都見過。<br /><br />  可是他沒有想到柳金蓮這一招。<br /><br />  他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好像一下子打進了一堆發燙的爛泥裡。<br /><br />  更糟的是,爛泥裡還有兩排牙齒,一下子就把他的脈門咬住。接著,他的人也被抱了起來,抱得好緊。他已連氣都透不出。<br /><br />  現在他才真正明白,什麼事能比死更可怕了。<br /><br />  被柳金蓮這麼樣一個女人抱著,已經比死更可怕三倍。<br /><br />  如果再真的被迫做了她的老公,那情況簡直令人連想都不敢想。<br /><br />  只可惜現在人連死都死不了。<br /><br />  如果一個人的嘴裡含著個拳頭,還能不能笑得出來?<br /><br />  柳金蓮能。<br /><br />  她的笑聲簡直可以令人把三個月以前吃的飯吐出來。<br /><br />  她的手還在亂動。<br /><br />  小馬的頭已經被擠在她胸膛上的肥肉裡,眼睛雖然看不見,卻可以感覺到她正抱著他往最左邊的一間房裡走。<br /><br />  那間房裡有張最大的床。<br /><br />  進了那間房之後,會發生些什麼事?也許有很多人都能想像得到。<br /><br />  幸好這一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,因為一進了那間房,柳金蓮就倒了下去。<br /><br />  忽然間就像是一座山一樣倒了下去。<br /><br />  鮮血箭一般從她頸子後面的大血管裡噴出來,噴在牆上。<br /><br />  她還想撲上來,心口又挨了一刀。<br /><br />  這一刀更狠,更重。<br /><br />  小馬的手根本不能動,手裡根本沒有刀。<br /><br />  是誰殺了她?<br /><br />  「是我。」<br /><br />  有個人手裡有把刀。<br /><br />  菜刀。<br /><br />  能夠用把菜刀就能殺死柳金蓮的人,是個什麼樣的人?<br /><br />  當然是個絕不會讓柳金蓮提防的人,是那種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危險的生意人。<br /><br />  刀鋒上還有血。<br /><br />  刀就在郝生意的手裡。<br /><br />  小馬先看見這把刀,才看見郝生意的手。<br /><br />  他看見過郝生意很多次,每次都只注意到那張會做生意的笑臉。<br /><br />  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郝生意的手,一隻有七根手指的手。<br /><br />  五根手指緊緊握著刀柄,兩根歧指就像是路標般指向兩方。<br /><br />  小馬長長吐出口氣:「原來是你!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就是我。」<br /><br />  九月十三,四更後。<br /><br />  霧濃。<br /><br />  小馬和郝生意並肩走在濃霧中,寸步不離。<br /><br />  他實在不敢離開這個人半步,這個很會做生意的生意人實在太詭秘難測、太難以捉摸。<br /><br />  先開口的是郝生意:「你知道我平生最倒霉的事是什麼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是認得那個老太婆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嘆了口氣,道:「只不過我平生最走運的事,也是認得了她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哦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若不是她,現在我已經只能到十八層地獄裡去做生意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所以你一定要報她的恩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所以你現在還活著。」<br /><br />  如果真的做了柳金蓮那種女人的老公,除了一頭撞死外,還能怎麼辦?<br /><br />  小馬心裡雖然感激得要命,嘴裡卻絕對連一個「謝」字都不肯說出來。<br /><br />  他只問:「現在我們走的是什麼路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那就得看你了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看我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你若走得對,這就是狼山上唯一的一條活路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若走得不對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那麼你跟我就要被打下十八層地獄,萬劫不復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當然已明白他的意思,卻還是忍不住要問:「除了閻王之外,還有誰能把我們打下十八層地獄?」<br /><br />  郝生意道:「還有一個王。」<br /><br />  他說得已經很明顯,小馬卻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。<br /><br />  「還有一個什麼王?」<br /><br />  「狼王之王。」郝生意聲音裡充滿尊敬:「在狼山上,他的權力還比閻王還大得多。」</div></body></html> in /var/www/vhosts/enjoyreadinghour.com/zh.enjoyreadinghour.com/eKatab/REST.class.php on line 799
憤怒的小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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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狼山之王



  使者道:「那麼你就該明白一件事。」

  小馬在聽。

  使者道:「現在你的命,已經是我的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明白。」

  使者道:「你準備用什麼來換回你的命?」

  小馬道:「要什麼?」

  使者道:「藍蘭。」

  小馬很意外道:「你想要她?」

  使者道:「很想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不想要轎子裡的那個人?」

  使者道:「很想。」

  小馬的心在下沉。

  他並不是不很聰明的人,他當然已明白使者的意思:「你要我用她來換小琳?」

  使者不否認:「只要你和你的朋友站在我這一邊,他們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。」

  小馬並沒有答應。

  他不敢答應得太快,他不敢讓對方有一點兒懷疑。

  過了很久,他才試探著問:「你要我替你做事,當然要先放我走?」

  使者道:「當然。」

  小馬的心在跳:「你相信我?」

  使者道:「我相信。」

  小馬的心跳得更快,道:「你認為我是個隨時都會出賣朋友的人?」

  使者道:「我知道你不是,但他們並不是你的朋友,老皮卻是的,還有小琳。」

  小馬的心又在往下沉。

  使者道:「所以只要你答應我,我立刻放你走,在十五日出之前,你若不帶他們來,那麼你的小琳就……」

  他沒有說下去,也不必說下去。

  小馬更不願意再聽,忽然問道:「我只有一點兒想不通。」

  使者道:「你可以問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們最恨的本來是我。」

  使者也不否認。

  小馬道:「轎子裡那個人,卻只不過是個陌生的過路客,而且還有重病。」

  使者道:「嗯。」

  小馬道:「現在你們寧可為了他而放過我,他對你為什麼如此重要?」

  使者回答得很乾脆:「他值錢。」

  小馬問:「值多少錢?」

  使者道:「多得你連做夢都想不到。」

  小馬沒有再開口。

  他想吐。

  他看見老皮又爬過來,正想吻使者的腳。

  他想不通一個人為什麼會在一日間就變得如此可怕。

  使者道:「你應該感激我,我沒有讓你吃草,可是我已經給你吃了另一種藥!」

  小馬的指尖冰冷,忍不住問:「什麼藥?」

  使者道:「當然是毒藥。」

  小馬道:「毒藥也有很多種。」

  使者淡淡道:「十五的日出之前,你若還沒有把人帶來,你就會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毒藥了。」

  九月十三,夜。

  夜已深,有霧。

  太平客棧的窗內仍有燈,從霧中看過去,燈光朦朧如月色。

  屋子裡沒有別的人,他的算盤打得「得得」響,這正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候。

  他做的生意從來沒有虧過本。

  小馬衝過去,大聲問:「人呢?」

  郝生意沒有抬頭,道:「什麼人?」

  小馬道:「我那些朋友。」

  郝生意道:「那些人已經走了。」

  小馬道:「什麼時候走的?」

  郝生意道:「當然是算過帳才走的,已經走了很久,他們急著趕路。」

  小馬愣住。

  他並沒有打算出賣他的任何一個朋友,他回來找他們,只因為現在正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時候。

  郝生意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,道:「你不想去追他們?」

  小馬道:「你知道他們走的哪條路?」

  郝生意道:「不知道。」

  他掩起帳薄,嘆了口氣,淡淡的接著道:「我只知道無論他們走的是哪條路,都是條死路,所以你就算追上他們也沒有用。」

  小馬瞪著他,突然出手,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把他整個人從櫃檯後揪了出來。

  郝生意的臉色白了,勉強笑道:「我說的是老實話。」

  小馬知道他說的是老實話,就因為他說的是老實話,所以小馬才難受。

  因為他已經沒有法子再自己騙自己。

  他不能出賣別人,也不能犧牲小琳。

  沒有人能替他解決這難題,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他。

  現在他就算追上他們,又有什麼用?

  郝生意看著他的臉色,試探著道:「我知道你一定又遇上了麻煩,而且麻煩一定不小。」

  小馬的臉色慘白。

  郝生意立刻接下去,道:「我們總算也是朋友,我也很想幫幫你的忙,只可惜這裡是狼山,無論誰在這裡遇上了麻煩,都絕對沒有人能替他解決的。」

  小馬忽然道:「也許還有一個人。」

  郝生意道:「誰?」

  小馬道:「狼山之王。」

  郝生意又勉強作出笑臉,道:「只要有朱五太爺的一句話,當然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了,只可惜……」

  小馬道:「只可惜我找不到他?」

  郝生意歎道:「非但你找不到,簡直就沒有人能找得到他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知道一定有個人的。」

  郝生意道:「誰?」

  小馬道:「你!」

  郝生意的臉色已發青,道:「不是我,真的不是……」

  小馬道:「你帶我去,我絕不會害你,朱五也絕不會怪你,因為我只不過是送禮去的。」

  郝生意道:「送禮?送什麼禮?」

  小馬道:「送我的這雙拳頭!」

  他握緊拳頭,對準郝生意的鼻子:「否則我就將這雙拳頭送給你!」

  郝生意居然沒有閃避,反而挺起胸,道:「你就算打死我,我也沒法子帶你去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並不想打死你,死人不會帶路,沒有鼻子的人卻一樣可以帶路。」

  郝生意的鼻尖上已冒出冷汗,苦著臉道:「沒有鼻子的人也一樣找不到他老人家!」

  「如果連眼珠子也少掉一個呢?」

  郝生意道:「那……那……」

  小馬道:「也許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,可是男人身上,有樣東西是萬萬不能少的。」

  郝生意滿頭大汗滾滾而落,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了。

  他當然知道男人身上最不能少的是什麼,每個男人都知道。

  小馬道:「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他在哪裡了?」

  郝生意吃吃道:「有一點兒,好像有一點兒,你總得讓我慢慢的想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要想多久?」

  郝生意還沒有開口,門外已有個人冷冷道:「你就算讓他再想三年,他也想不起來的。」

  說話的是個女人,這女人好大的一雙腳!

  人都有腳。

  女人也是人,當然都有腳。有的腳好看,有的難看,有的底平趾斂,就像是用白玉雕成的,有的卻像是發了霉的蘿蔔乾。

  這女人的一雙腳卻簡直像是兩條小船,鞋子脫下來,就算不能載人過河,至少也可以做孩子的搖籃。

  如果你沒有看見過這個女人,我保證你連做夢都想不到天下會有這麼大的一雙腳,而且居然是長在一個女人身上的。

  現在小馬總算見到了,見到了之後,還幾乎有點不太相信。

  這個女人當然就是柳金蓮。

  柳金蓮不但腳大,嘴也不小,看著小馬的時候,就好像隨時都準備一口把小馬吞下去。小馬只想吐。

  柳金蓮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幾遍,才接著道:「你想找朱五太爺,只有一個人可以帶你去找。」

  小馬立刻問:「誰?」

  柳金蓮伸出一根胡瓜般的手指,指著臉上一堆又像是肥肉,又像是鼻子的東西,道:「我。」

  小馬心裡在嘆氣,卻還是忍不住問道:「你肯帶我去?」

  柳金蓮道:「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

  小馬道:「什麼事?」

  柳金蓮道:「你們殺了章長腳,你總得賠個老公給我。」

  小馬又一把提起了郝生意,道:「這個人不但會說話,而且會賺錢,做老公正是再好也沒有的了。」

 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郝生意已經在拚命搖頭,道:「我不行,我是個……」

  小馬也沒有讓他的話說完,隨手拿了塊抹布,塞住了他的嘴,道:「我就把他賠給你做老公,你看好不好?」

  柳金蓮道:「不好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男人?」

  柳金蓮道:「我要的就是你!」

  這句話剛說完,她的人已經向小馬撲了過去,就像是一座山忽然壓下來了一樣。

  可是她的身法居然很輕快,兩條膀子一伸開,又像是老鷹撲小雞。

  幸好小馬不是小雞。

  小馬的拳頭已經閃電般擊出,往她臉上那堆又像肥肉、又像是鼻子般的東西打了過去。

  不管這樣東西是什麼,只要被小馬的拳頭打中,都一樣受不了。

  只可惜小馬忘了一件事。

  他忘了柳金蓮不但有雙大腳,還有張大嘴

  ──比他的拳頭還大得多。

  他一拳擊出,柳金蓮就已張開嘴等著。

  他這一拳竟打進了柳金蓮的嘴裡。

  小馬叫「憤怒的小馬」。

  憤怒的小馬當然喜歡打架,為了各式各樣的原因,跟各式各樣的人打過架。

  所以各門各派、各種奇奇怪怪的招式,他大多都見過。

  可是他沒有想到柳金蓮這一招。

  他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好像一下子打進了一堆發燙的爛泥裡。

  更糟的是,爛泥裡還有兩排牙齒,一下子就把他的脈門咬住。接著,他的人也被抱了起來,抱得好緊。他已連氣都透不出。

  現在他才真正明白,什麼事能比死更可怕了。

  被柳金蓮這麼樣一個女人抱著,已經比死更可怕三倍。

  如果再真的被迫做了她的老公,那情況簡直令人連想都不敢想。

  只可惜現在人連死都死不了。

  如果一個人的嘴裡含著個拳頭,還能不能笑得出來?

  柳金蓮能。

  她的笑聲簡直可以令人把三個月以前吃的飯吐出來。

  她的手還在亂動。

  小馬的頭已經被擠在她胸膛上的肥肉裡,眼睛雖然看不見,卻可以感覺到她正抱著他往最左邊的一間房裡走。

  那間房裡有張最大的床。

  進了那間房之後,會發生些什麼事?也許有很多人都能想像得到。

  幸好這一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,因為一進了那間房,柳金蓮就倒了下去。

  忽然間就像是一座山一樣倒了下去。

  鮮血箭一般從她頸子後面的大血管裡噴出來,噴在牆上。

  她還想撲上來,心口又挨了一刀。

  這一刀更狠,更重。

  小馬的手根本不能動,手裡根本沒有刀。

  是誰殺了她?

  「是我。」

  有個人手裡有把刀。

  菜刀。

  能夠用把菜刀就能殺死柳金蓮的人,是個什麼樣的人?

  當然是個絕不會讓柳金蓮提防的人,是那種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危險的生意人。

  刀鋒上還有血。

  刀就在郝生意的手裡。

  小馬先看見這把刀,才看見郝生意的手。

  他看見過郝生意很多次,每次都只注意到那張會做生意的笑臉。

  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郝生意的手,一隻有七根手指的手。

  五根手指緊緊握著刀柄,兩根歧指就像是路標般指向兩方。

  小馬長長吐出口氣:「原來是你!」

  郝生意道:「就是我。」

  九月十三,四更後。

  霧濃。

  小馬和郝生意並肩走在濃霧中,寸步不離。

  他實在不敢離開這個人半步,這個很會做生意的生意人實在太詭秘難測、太難以捉摸。

  先開口的是郝生意:「你知道我平生最倒霉的事是什麼?」

  小馬道:「是認得那個老太婆?」

  郝生意嘆了口氣,道:「只不過我平生最走運的事,也是認得了她。」

  小馬道:「哦?」

  郝生意道:「若不是她,現在我已經只能到十八層地獄裡去做生意。」

  小馬道:「所以你一定要報她的恩?」

  郝生意道:「所以你現在還活著。」

  如果真的做了柳金蓮那種女人的老公,除了一頭撞死外,還能怎麼辦?

  小馬心裡雖然感激得要命,嘴裡卻絕對連一個「謝」字都不肯說出來。

  他只問:「現在我們走的是什麼路?」

  郝生意道:「那就得看你了。」

  小馬道:「看我?」

  郝生意道:「你若走得對,這就是狼山上唯一的一條活路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若走得不對?」

  郝生意道:「那麼你跟我就要被打下十八層地獄,萬劫不復。」

  小馬當然已明白他的意思,卻還是忍不住要問:「除了閻王之外,還有誰能把我們打下十八層地獄?」

  郝生意道:「還有一個王。」

  他說得已經很明顯,小馬卻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。

  「還有一個什麼王?」

  「狼王之王。」郝生意聲音裡充滿尊敬:「在狼山上,他的權力還比閻王還大得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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