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arning: is_file():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(4096): <?xml version="1.0" encoding="utf-8"?> <!DOCTYPE html PUBLIC "-//W3C//DTD XHTML 1.1//EN" "http://www.w3.org/TR/xhtml11/DTD/xhtml11.dtd"> <html xmlns="http://www.w3.org/1999/xhtml" xml:lang="zh-TW"> <head> <title>第十七回 燃燒</title> <link href="stylesheet.css" type="text/css" rel="stylesheet" /> <link rel="stylesheet" type="application/vnd.adobe-page-template+xml" href="page-template.xpgt"/> </head> <body> <div> <h3>第十七回 燃燒</h3><br /><br />  他們當然也有拳頭。<br /><br />  他們的拳頭已握緊,就像是鋼鐵打成的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左邊的一個人叫完顏鐵。」<br /><br />  這個人身材雖較矮,卻還是有九尺開外,臉上橫肉繃緊,全無表情,左耳上戴著個碗大的金環,禿頂閃閃發光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他是童子功,十三太保橫練。左拳擊出,重五百斤,右拳重五百七十斤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好,好拳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右邊的一個,叫完顏鋼。」<br /><br />  這個人身材更高,容貌幾乎和左邊那人完全相同,只不過金環戴在右耳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他也是從小的童子功,金鐘罩、鐵布衫的功夫,刀槍難入。他的右手一拳重四百斤,左拳一擊卻至少有七百斤重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好,好拳頭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他們都是胡兒,單純質樸,毫無機心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看得出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他們不但已將拳頭奉獻給我,連他們的命也獻給了我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也看得出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有了他們,我為什麼還要你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因為我既不單純,又有機心,所以我比他們有用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可是現在他們這兩拳頭若是同時擊下,你會怎麼樣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不知道。」<br /><br />  他真的不知道。<br /><br />  這兩雙拳頭一擊,縱然沒有兩千斤的力氣,也差不了太多。<br /><br />  要對付他們,他實在沒把握。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絕無選擇的餘地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想不想試試他們的拳頭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很想。」<br /><br />  九月十四,晨。<br /><br />  晴。<br /><br />  大廳裡沒有窗戶,也沒有陽光。<br /><br />  這寬闊的大廳,四面牆壁雖然粉刷得雪一般白,卻終年不見日色。<br /><br />  陰慘慘的燈光,也不知是從哪裡照進來的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真的很想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真的!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不後悔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一言既出,永無後悔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好!」<br /><br />  這個字說出口,完顏兄弟的鐵拳已擊下,鐵拳還未到,拳風已震耳。<br /><br />  完顏鐵右拳打小馬的左顎,完顏鋼的左拳打小馬的右頸。<br /><br />  他們每個人只擊一拳,這兩拳合併之力,已重逾千斤。<br /><br />  小馬沒有動。<br /><br />  快拳必重,重拳必快。<br /><br />  這兩拳既然重逾千斤,當然快如閃電,一拳擊出,力量一發,就如野馬脫韁,弩箭離弦,再也難收回去了。<br /><br />  小馬看準了這一點。<br /><br />  他並不是那種很有機心的人,可是他打架的經驗實在太豐富。<br /><br />  他既然不動,這兩拳當然全力擊出。<br /><br />  就在這時候,他忽然游魚般滑了出去。<br /><br />  他幾乎已感覺到拳鋒觸及他的臉。<br /><br />  他一直要等到千鈞一髮、生死剎那間,他才肯動,除了經驗外,這還得有多麼大的勇氣!<br /><br />  只聽「碰」的一聲,雙拳相擊,完顏鐵的右拳,正打在完顏鋼的左拳上。<br /><br /> 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種多麼可怕的聲音。<br /><br />  除了兩隻鐵拳相擊聲外,其中還帶著骨頭碎裂的聲音。<br /><br />  但是這兩個神話中巨人般的大漢,卻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。<br /><br />  他們還是山嶽般站在那裡,橫肉繃緊的臉雖已因痛苦而扭曲,冷汗如雨,但是他們連哼都沒有哼一聲。<br /><br />  小馬身子滑出,驟然翻身,忽然一拳擊向完顏鐵的右肋。<br /><br />  完顏鐵並沒有倒下去。<br /><br />  他還有一隻拳頭,反而揮拳迎了上去。<br /><br />  小馬的拳頭並沒有變化閃避,他是個痛快人,喜歡用痛快的招式。<br /><br />  又是「碰」的一聲,雙拳相擊,聲音更可怕,更慘烈。<br /><br />  小馬的身子飛出,凌空翻了兩個跟頭才落下。<br /><br />  完顏鐵居然還沒有倒下去。<br /><br />  可是他也似已站不住了。<br /><br />  他的全身都已因痛苦而痙攣,滿頭黃豆般的冷汗滾滾而落。<br /><br />  他的雙手垂下,拳骨已完全碎裂。<br /><br />  但他卻還是沒有哼一聲。<br /><br />  他寧死也不能丟人,不能替他的主宰丟人,就算他要死,也只能站著死。<br /><br />  小馬忍不住道:「好漢子!」<br /><br />  完顏鋼雙眼怒凸,瞪著他,一步步走過去。<br /><br />  他還有一隻拳頭。<br /><br />  他還要拼!<br /><br />  孤軍奮戰,不戰死至最後一人,絕不投降,因為他們有勇氣,還有一份對國家的忠心。這個人也一樣。<br /><br />  只要還有一分力氣,他就要為他的主宰拼到底。就算明知不敵,也要拼到底。<br /><br />  小馬在嘆息。<br /><br />  他一向敬重這種人,只可惜現在他實在別無選擇。<br /><br />  他也只有拼,拼到底。<br /><br />  完顏鋼還沒有走過來,他已衝過去,他一拳擊出,筆直如標槍。<br /><br />  這一拳並不是往完顏鋼拳頭上打過去的,是往他鼻子上打過去的。<br /><br />  要從這巨人的鐵拳下去打他的鼻子,實在太難,太險。<br /><br />  小馬這麼做,也並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打別人的鼻子。<br /><br />  他敬重這個人的忠誠,他要為這個人留下一隻拳頭。<br /><br />  這一拳沒有打空。<br /><br />  完顏鋼的臉上在流著血,鼻梁已碎裂。<br /><br />  雖然他的眼睛滿是金星,已看不見他的對手,但是他還想再拼。<br /><br />  小馬卻已不再給他這種機會,小馬並不想這個人為了別人毀滅自己。<br /><br />  他再次翻身,一拳打在這個人的太陽穴上。<br /><br />  完顏鋼終於倒了下去,只剩下他的兄弟一人站在那裡,臉上不但有汗,彷彿還有淚。<br /><br />  一種無可奈何的痛苦之淚。<br /><br />  既然敗了,就只有死。<br /><br />  他本來想死的。<br /><br />  可是朱五太爺沒有要他死,他就不能死,他只有站在那裡,忍受著戰敗的痛苦與屈辱,他希望小馬也過來一拳將他打暈。<br /><br />  小馬卻已轉過身,面對著二十丈外珠簾中端坐的那個人。<br /><br />  人在珠簾內,仍然望之如神。<br /><br />  小馬忽然道:「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怎麼樣做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本來早就可以阻止他們的,你早就應看得出他們沒有機會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並不否認。<br /><br />  完顏兄弟第一拳擊出後,他就已應該看得出。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但是你卻沒有阻止,難道你一定要毀了他們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冷冷道:「一個沒有用的人,留著又有何益,毀了又有何妨?」<br /><br />  小馬握緊雙拳,很想衝過去,一拳打在這個人的鼻子上。<br /><br /> 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,一條命,他一定會這麼做的。<br /><br />  可是現在他絕不能輕舉妄動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其實他們剛才本可毀了你的!」<br /><br />  小馬不否認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剛才的勝負之分,只不過在剎那之間,連我都想不到你敢用那樣的險招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要死中求活,用招就不能不險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好大的膽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的膽子本來就不小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沉默了很久,才說出一個字:「坐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坐下。<br /><br />  等他轉身坐下時,才發現完顏兄弟已悄悄退下去,連地上的血跡都看不見了。<br /><br />  這裡的人做事的效率,就像是老農舂米,機動而迅速。<br /><br />  他坐下很久,朱五太爺才緩緩道:「這一次我要你坐下,已不是為了你以前做的事,而是因為你的拳頭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我知道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只不過你有坐還是未必有命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還不肯收下這雙拳頭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我已看出你這雙拳頭,的確是殺人的利器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多謝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只不過殺人的利器,未必就是忠心的夥伴。」<br /><br />  他慢慢地接著道:「水能載舟,也能覆舟。若將殺人利器留在身邊,而不知它是否忠心聽命,那豈非更危險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要怎麼樣你才相信我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我至少還得多考慮考慮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不能再考慮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為什麼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你有時間考慮,我已沒有,你若不肯助我,我只有走!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能走得了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至少我可以試試看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忽然笑了,道:「至少你應該先看看你的朋友再走!」<br /><br />  小馬的全身冰冷,心又沉下。<br /><br />  他的朋友也在這裡?<br /><br />  他忍不住問:「你要我看誰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淡淡道:「你並不是第一個到這裡送禮的人,還有人的想法也跟你一樣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還有誰來送禮?送的是什麼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是一把劍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常無意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不錯!」<br /><br />  小馬功容道:「他的人也在這裡?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他來得比你早,我先見你,只因為你不說謊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愣住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坐。」<br /><br />  小馬只有坐下。<br /><br />  常無意既然也已到了這裡,他怎麼能走?<br /><br />  他忽然發現自己已完全被這個人控制在掌握中,別無去路。<br /><br />  鑼聲又響起,門大開。<br /><br />  常無意赫然就在門外,蒼白疲倦的臉,看來已比兩日前蒼老了十歲。<br /><br />  這一夜間他遭遇到什麼事?遇到過多少困境?多少危險?<br /><br />  此時此刻,忽然看見他,就好像在他鄉異地驟然遇見了親人──<br /><br />  一個身世飄零,無依無靠的人,這時是什麼心境?<br /><br />  小馬看著他,幾乎忍不住要有熱淚奪眶而出。<br /><br />  常無意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,只冷冷的說了句:「你也來了?」<br /><br />  小馬忍住激動,道:「我也來了!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你還好?」<br /><br />  小馬道:「還好!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慢慢地走進來,再也不說一個字,甚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。<br /><br />  小馬也只有閉上嘴。<br /><br />  他很瞭解常無意這個人,就像是焦煤一樣,平常是冷冷的,又黑,又硬,又冷,可是只要一燃燒起來,就遠比任何可以燃燒的都熾熱。<br /><br />  不但熾熱,而且持久。<br /><br />  也許它連燃燒起來都沒有發光的火焰,可是它的熱力,卻足以讓寒冷的人們溫暖。<br /><br />  可是現在他既然已到了這裡,別的人呢?是在寒冷的危險中?還是平安溫暖?<br /><br />  現在常無意也已面對珠簾。<br /><br />  他並沒有再往前走,他一向遠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。<br /><br />  珠簾中的人也仍然端坐,就像是一尊永遠在受人膜拜的神祇。<br /><br />  常無意在等著他開口。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忽然問道:「你殺人?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不但殺人,而且剝皮!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能殺什麼樣的人?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你屬下也有殺人的人,有些人他們若不能殺,我就殺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說得好像很有把握。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我有把握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只可惜再利的口舌也不能殺人。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我有劍。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道:「劍在哪裡?」<br /><br />  常無意道:「通常都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,到了要殺人時,就在那人的咽喉間!」<br /><br />  朱五太爺沉默了。過了很久,又說出了他剛才說過的兩個字:「看坐。」</div></body></html> in /var/www/vhosts/enjoyreadinghour.com/zh.enjoyreadinghour.com/eKatab/REST.class.php on line 799
憤怒的小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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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燃燒



  他們當然也有拳頭。

  他們的拳頭已握緊,就像是鋼鐵打成的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左邊的一個人叫完顏鐵。」

  這個人身材雖較矮,卻還是有九尺開外,臉上橫肉繃緊,全無表情,左耳上戴著個碗大的金環,禿頂閃閃發光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他是童子功,十三太保橫練。左拳擊出,重五百斤,右拳重五百七十斤。」

  小馬道:「好,好拳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右邊的一個,叫完顏鋼。」

  這個人身材更高,容貌幾乎和左邊那人完全相同,只不過金環戴在右耳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他也是從小的童子功,金鐘罩、鐵布衫的功夫,刀槍難入。他的右手一拳重四百斤,左拳一擊卻至少有七百斤重。」

  小馬道:「好,好拳頭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他們都是胡兒,單純質樸,毫無機心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看得出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他們不但已將拳頭奉獻給我,連他們的命也獻給了我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也看得出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有了他們,我為什麼還要你?」

  小馬道:「因為我既不單純,又有機心,所以我比他們有用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可是現在他們這兩拳頭若是同時擊下,你會怎麼樣?」

  小馬道:「不知道。」

  他真的不知道。

  這兩雙拳頭一擊,縱然沒有兩千斤的力氣,也差不了太多。

  要對付他們,他實在沒把握。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絕無選擇的餘地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想不想試試他們的拳頭?」

  小馬道:「很想。」

  九月十四,晨。

  晴。

  大廳裡沒有窗戶,也沒有陽光。

  這寬闊的大廳,四面牆壁雖然粉刷得雪一般白,卻終年不見日色。

  陰慘慘的燈光,也不知是從哪裡照進來的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真的很想?」

  小馬道:「真的!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不後悔?」

  小馬道:「一言既出,永無後悔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好!」

  這個字說出口,完顏兄弟的鐵拳已擊下,鐵拳還未到,拳風已震耳。

  完顏鐵右拳打小馬的左顎,完顏鋼的左拳打小馬的右頸。

  他們每個人只擊一拳,這兩拳合併之力,已重逾千斤。

  小馬沒有動。

  快拳必重,重拳必快。

  這兩拳既然重逾千斤,當然快如閃電,一拳擊出,力量一發,就如野馬脫韁,弩箭離弦,再也難收回去了。

  小馬看準了這一點。

  他並不是那種很有機心的人,可是他打架的經驗實在太豐富。

  他既然不動,這兩拳當然全力擊出。

  就在這時候,他忽然游魚般滑了出去。

  他幾乎已感覺到拳鋒觸及他的臉。

  他一直要等到千鈞一髮、生死剎那間,他才肯動,除了經驗外,這還得有多麼大的勇氣!

  只聽「碰」的一聲,雙拳相擊,完顏鐵的右拳,正打在完顏鋼的左拳上。

 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種多麼可怕的聲音。

  除了兩隻鐵拳相擊聲外,其中還帶著骨頭碎裂的聲音。

  但是這兩個神話中巨人般的大漢,卻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。

  他們還是山嶽般站在那裡,橫肉繃緊的臉雖已因痛苦而扭曲,冷汗如雨,但是他們連哼都沒有哼一聲。

  小馬身子滑出,驟然翻身,忽然一拳擊向完顏鐵的右肋。

  完顏鐵並沒有倒下去。

  他還有一隻拳頭,反而揮拳迎了上去。

  小馬的拳頭並沒有變化閃避,他是個痛快人,喜歡用痛快的招式。

  又是「碰」的一聲,雙拳相擊,聲音更可怕,更慘烈。

  小馬的身子飛出,凌空翻了兩個跟頭才落下。

  完顏鐵居然還沒有倒下去。

  可是他也似已站不住了。

  他的全身都已因痛苦而痙攣,滿頭黃豆般的冷汗滾滾而落。

  他的雙手垂下,拳骨已完全碎裂。

  但他卻還是沒有哼一聲。

  他寧死也不能丟人,不能替他的主宰丟人,就算他要死,也只能站著死。

  小馬忍不住道:「好漢子!」

  完顏鋼雙眼怒凸,瞪著他,一步步走過去。

  他還有一隻拳頭。

  他還要拼!

  孤軍奮戰,不戰死至最後一人,絕不投降,因為他們有勇氣,還有一份對國家的忠心。這個人也一樣。

  只要還有一分力氣,他就要為他的主宰拼到底。就算明知不敵,也要拼到底。

  小馬在嘆息。

  他一向敬重這種人,只可惜現在他實在別無選擇。

  他也只有拼,拼到底。

  完顏鋼還沒有走過來,他已衝過去,他一拳擊出,筆直如標槍。

  這一拳並不是往完顏鋼拳頭上打過去的,是往他鼻子上打過去的。

  要從這巨人的鐵拳下去打他的鼻子,實在太難,太險。

  小馬這麼做,也並不是因為特別喜歡打別人的鼻子。

  他敬重這個人的忠誠,他要為這個人留下一隻拳頭。

  這一拳沒有打空。

  完顏鋼的臉上在流著血,鼻梁已碎裂。

  雖然他的眼睛滿是金星,已看不見他的對手,但是他還想再拼。

  小馬卻已不再給他這種機會,小馬並不想這個人為了別人毀滅自己。

  他再次翻身,一拳打在這個人的太陽穴上。

  完顏鋼終於倒了下去,只剩下他的兄弟一人站在那裡,臉上不但有汗,彷彿還有淚。

  一種無可奈何的痛苦之淚。

  既然敗了,就只有死。

  他本來想死的。

  可是朱五太爺沒有要他死,他就不能死,他只有站在那裡,忍受著戰敗的痛苦與屈辱,他希望小馬也過來一拳將他打暈。

  小馬卻已轉過身,面對著二十丈外珠簾中端坐的那個人。

  人在珠簾內,仍然望之如神。

  小馬忽然道:「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怎麼樣做?」

  小馬道:「你本來早就可以阻止他們的,你早就應看得出他們沒有機會。」

  朱五太爺並不否認。

  完顏兄弟第一拳擊出後,他就已應該看得出。

  小馬道:「但是你卻沒有阻止,難道你一定要毀了他們?」

  朱五太爺冷冷道:「一個沒有用的人,留著又有何益,毀了又有何妨?」

  小馬握緊雙拳,很想衝過去,一拳打在這個人的鼻子上。

 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,一條命,他一定會這麼做的。

  可是現在他絕不能輕舉妄動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其實他們剛才本可毀了你的!」

  小馬不否認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剛才的勝負之分,只不過在剎那之間,連我都想不到你敢用那樣的險招。」

  小馬道:「要死中求活,用招就不能不險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好大的膽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的膽子本來就不小。」

  朱五太爺沉默了很久,才說出一個字:「坐。」

  小馬坐下。

  等他轉身坐下時,才發現完顏兄弟已悄悄退下去,連地上的血跡都看不見了。

  這裡的人做事的效率,就像是老農舂米,機動而迅速。

  他坐下很久,朱五太爺才緩緩道:「這一次我要你坐下,已不是為了你以前做的事,而是因為你的拳頭。」

  小馬道:「我知道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只不過你有坐還是未必有命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還不肯收下這雙拳頭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我已看出你這雙拳頭,的確是殺人的利器。」

  小馬道:「多謝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只不過殺人的利器,未必就是忠心的夥伴。」

  他慢慢地接著道:「水能載舟,也能覆舟。若將殺人利器留在身邊,而不知它是否忠心聽命,那豈非更危險?」

  小馬道:「要怎麼樣你才相信我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我至少還得多考慮考慮。」

  小馬道:「你不能再考慮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小馬道:「你有時間考慮,我已沒有,你若不肯助我,我只有走!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能走得了?」

  小馬道:「至少我可以試試看。」

  朱五太爺忽然笑了,道:「至少你應該先看看你的朋友再走!」

  小馬的全身冰冷,心又沉下。

  他的朋友也在這裡?

  他忍不住問:「你要我看誰?」

  朱五太爺淡淡道:「你並不是第一個到這裡送禮的人,還有人的想法也跟你一樣。」

  小馬道:「還有誰來送禮?送的是什麼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是一把劍。」

  小馬道:「常無意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不錯!」

  小馬功容道:「他的人也在這裡?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他來得比你早,我先見你,只因為你不說謊。」

  小馬愣住。

  朱五太爺道:「坐。」

  小馬只有坐下。

  常無意既然也已到了這裡,他怎麼能走?

  他忽然發現自己已完全被這個人控制在掌握中,別無去路。

  鑼聲又響起,門大開。

  常無意赫然就在門外,蒼白疲倦的臉,看來已比兩日前蒼老了十歲。

  這一夜間他遭遇到什麼事?遇到過多少困境?多少危險?

  此時此刻,忽然看見他,就好像在他鄉異地驟然遇見了親人──

  一個身世飄零,無依無靠的人,這時是什麼心境?

  小馬看著他,幾乎忍不住要有熱淚奪眶而出。

  常無意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,只冷冷的說了句:「你也來了?」

  小馬忍住激動,道:「我也來了!」

  常無意道:「你還好?」

  小馬道:「還好!」

  常無意慢慢地走進來,再也不說一個字,甚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。

  小馬也只有閉上嘴。

  他很瞭解常無意這個人,就像是焦煤一樣,平常是冷冷的,又黑,又硬,又冷,可是只要一燃燒起來,就遠比任何可以燃燒的都熾熱。

  不但熾熱,而且持久。

  也許它連燃燒起來都沒有發光的火焰,可是它的熱力,卻足以讓寒冷的人們溫暖。

  可是現在他既然已到了這裡,別的人呢?是在寒冷的危險中?還是平安溫暖?

  現在常無意也已面對珠簾。

  他並沒有再往前走,他一向遠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。

  珠簾中的人也仍然端坐,就像是一尊永遠在受人膜拜的神祇。

  常無意在等著他開口。

  朱五太爺忽然問道:「你殺人?」

  常無意道:「不但殺人,而且剝皮!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能殺什麼樣的人?」

  常無意道:「你屬下也有殺人的人,有些人他們若不能殺,我就殺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你說得好像很有把握。」

  常無意道:「我有把握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只可惜再利的口舌也不能殺人。」

  常無意道:「我有劍。」

  朱五太爺道:「劍在哪裡?」

  常無意道:「通常都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,到了要殺人時,就在那人的咽喉間!」

  朱五太爺沉默了。過了很久,又說出了他剛才說過的兩個字:「看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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